沈淪

雲嘉柔在一個星期之前就蘇醒了。

只不過當時她沈睡了三年多, 突然醒過來後，整個人的狀態都不太正常。她的記憶非常混亂, 也認不出來人, 每天清醒的時間也只有一個多小時。在這一個多小時裏，雲嘉柔不是望著窗外發呆, 就是盯著空氣喃喃自語。

齊老先生將雲嘉柔的狀況第一時間告知了還在京市的晏少舒。當初要離開雲水鎮一個月，晏少舒臨走的時候將雲嘉柔交給了齊老先生照顧, 雖然雲禾一直沒有再同他提起過, 但是當初她會找上他，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沖著齊老先生來的。

如今昏迷了三年多的人醒了過來, 這個好消息, 晏少舒也沒有打算瞞著雲禾。但那段時間, 晏少舒忽然發現自己見不到雲禾的面了, 明明兩人就住在一起，可是卻連著一周也沒有碰面。

晏少舒這些年獨自生活，在感情上比平常人淡薄一些, 但是他也隱約感覺到雲禾是在故意躲著他。晏少舒不喜歡這種脫離掌控的感覺，於是答應了趙昭參加殺青宴。有什麽誤會，晏少舒覺得當面說清楚的好，結果那天卻撞見了雲禾和她的那個前夫糾纏不清的場景。

那時候他很生氣。

其實他很少會出現這樣強烈的情緒波動, 這讓他不安的同時又隱隱感覺到了幾分刺激, 覆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讓他的神色陰郁了幾分，當他看到雲禾身上的禮服時, 這種陰郁感達到了頂峰，他也放縱自己不再維持那副端正清雅的表象。

他看出了雲禾內心的不安，卻故意壞心思的將這個消息隱瞞了下來，打算對雲禾略施小懲，他也決定要趁著這個機會冷一冷雲禾。

他重新戴上了那副冷漠疏離的假面，可當雲禾穿著他送的禮服，討好似的拍了照發給他看時，他硬起來的心腸，瞬間就軟了下來，這場由他主導發起的懲罰，最後就這樣悄無聲息的被抹去了。他也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蓄起來的狂風暴雨，在雲禾面前並不是堅不可摧的。

雲嘉柔的身體支撐不了太久，母女倆還沒有說上幾句話，雲嘉柔的狀態就開始不對勁兒來。明明剛才還拉著她的手叫她央央，下一秒，雲嘉柔就呆呆地看著她問她是誰，眼睛裏很清澈，也很空洞，就好像剛出生的嬰兒，看什麽都是陌生的。

雲禾意識到雲嘉柔的狀況不對，趕緊將人送回了屋裏。這時的雲嘉柔像個小孩子，眼神呆呆的，動作也有些遲緩，雲禾讓她躺在床上，她哄著雲嘉柔入睡後才從房裏出來。

剛才熬制的藥油，因為雲嘉柔的忽然出現已經全部作廢，只能重新取藥材熬制。

來取藥材的人不止雲禾一個，她走進去就看到有個人影站在案臺前，正拿著一味藥材仔細辨認。而這個人的身份，雲禾也已經有了猜測，在那人聽見腳步聲看過來的時候，她恭敬朝那人微微彎腰：“齊老先生您好，我叫雲禾，謝謝你願意給我媽媽看病。”

齊老先生早就想要見雲禾一面了，當初晏少舒拿著這個小丫頭配置出來的藥方給他看，他就想認識認識，結果被晏少舒擋住了。

現在終於見到了真人，模樣又乖又好看，可比曲賀楠那個臭小子好多了。老頭子就跟發現寶貝似的，心裏頭激動得不行，但是面上卻一點也不顯，不熱情也不過度客套，就像普通的長輩對待晚輩那樣，說：“不用謝我，我也是拿錢辦事而已，要感謝你去對晏少舒說吧。”

齊老先生說完，餘光瞥了雲禾一眼，他自以為將情緒掩飾得很好，但是那雙發著精光的眼睛卻被雲禾瞧了正著。

雲禾起先還有點緊張，曾經外公說過這位老先生脾氣不太好，很古怪，所以她從進門就很小心。但是此刻，雲禾看出來齊老先生似乎還挺喜歡自己的，於是笑了笑，語氣更溫和了：“這是當然，晏先生要感謝，齊老先生也要感謝，要是齊老先生不嫌棄，今晚留下來的吃晚飯吧，我的廚藝還是不錯的。”

雲禾的廚藝齊老先生當然也聽過啊，當初曲賀楠那個臭小子可沒有少在他跟前炫耀，勾得他一個半截身子要入土的老頭子饞得不行。如今終於可以吃上了，齊老先生還有點小開心。怕雲禾發現自己太高興了，齊老先生選完了藥材就一聲不吭地往外走，看起來冷漠又高傲。

雲禾也不著急，她剛才說完可是看到了齊老先生眼裏一閃而過的激動。

果然，老先生板著身子走到門口，才淡淡地裝作毫不感興趣地說：“吃晚飯的時候叫我，其他時間不要打擾我。”

雲禾笑道，似乎等得就是這句話：“好的，齊老先生您忙。”

一小時後，藥油也熬制好了。看了看時間，晏少舒那邊的藥浴也泡得差不多了，雲禾抽空過去看了一眼，把裝了藥油的白色小瓷瓶遞給曲賀楠，給他說明了藥油怎麽用：“小楠，這個藥油均勻的塗抹在先生的小腿上，揉捏到皮膚發燙藥油吸收了就行，然後隔半個小時，再塗一次。”

曲賀楠點點頭，表示自己記下了，然後問：“那阿禾姐你要在旁邊看著嗎？”

雲禾搖了搖頭：“不了，你帶先生回臥室塗吧，我答應了給齊老先生做一頓飯，抽不開身。”

晏少舒擡眸看過來：“你見過齊老先生了？”

“嗯。”剛泡完藥浴，頭發衣服上都是水汽，雲禾擔心晏少舒感冒，拿了幹凈的浴袍給他披上，又讓曲賀楠過來推輪椅，才慢慢說，“見過了，也見過我媽媽了，我們還說了幾句話。晏先生，真的謝謝你，我還沒有治好你，你先治好了我媽媽。”

對上雲禾真誠明亮的眼神，晏少舒有些不忍心告訴她真相：“你母親雖然醒過來了，但是狀態並不太好，她的記憶很混亂，也許……以後連你也不認識。”這是最糟糕的情況，當初雲嘉柔醒來，齊老先生無法保證雲嘉柔能百分之百的好起來，於是從一開始，他就把最壞的情況告訴了晏少舒。

如今，晏少舒也將最壞的情況告訴了雲禾。

“我知道的啊。”雲禾的眼裏並沒有恐懼和失望，相反，她很平靜，甚至很慶幸，她語速比平時要慢一些，“但對我而言，媽媽能夠蘇醒，就已經很好很好了，就算她不認識我也沒有關系，我記得她就好了。”

她不敢奢求太多，當初就是因為她妄想得到更多，才害了雲嘉柔，也害了自己。

——

一轉眼，雲水鎮從夏天進入了秋天，草木雕零，葉子也由綠變黃。枯敗的樹葉最終墜入泥土，是生命的結束，也是生命新的開始。

雲嘉柔的狀態比起初時好了許多，每天清醒的時間也從原來的一個多小時增長到了半天。雖然記憶還是混亂不堪的，但是偶爾，雲嘉柔會短暫的清醒的片刻，會認得陪著自己的那個姑娘叫雲禾，是她的女兒，也會對周圍的人報以善意的笑意。

雲嘉柔一般是上午清醒，所以上午雲禾不會給自己安排事情，而是專心陪著雲嘉柔，天氣好的話，雲禾會帶著雲嘉柔出去散散步，但是更多的時候，雲禾會給雲嘉柔講一些過去的事情，雖然方法很笨拙，但是偶爾雲嘉柔像是真的有了這段記憶，眼神會變得溫柔起來。

其餘的時間，雲禾就和曲賀楠在屋子裏搗鼓一些美白護膚的藥膏。起先是因為之前雲禾答應麥苗送她一罐美白霜，她回來嘗試著弄了一下，麥苗試用過後，發現效果非常好，甚至比霍貞花大價錢買的那些大牌美□□華還要好用，讓她在相親之前，又變成了那個白嫩可愛的小蘿莉。

後來霍貞要去沙漠拍攝一組寫真照，麥苗覺得美白霜用得上，便給雲禾打電話，要了兩罐，一罐給自己，一罐給霍貞。

雲禾對霍貞沒什麽意見，況且在禮服上雲禾還欠了霍貞一個人情，便制作了很大一罐美白霜寄給了麥苗。

這段時間雲禾也跟著齊老先生學到了不少東西，突發奇想，又自己搗鼓出來了什麽祛痘膏，嫩白霜，補水膏，十全大補面膜泥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

正好有段時間，周滿皮服狀況不太好，臉上爆痘，膚色蠟黃，皮服幹燥，雲禾便把自己搗鼓出來的這些東西給她試了試，沒想到用完後，周滿整個人就跟脫胎換骨似的，皮服恢覆了白嫩和水潤，痘痘也沒有了，就連當初青春期遺留下來的痘印也都全部消失了。

周滿飽受家裏催婚的折磨，壓力大了，狀態不好，便躲在家裏也不出門，現在重新變漂亮了，朋友圈自拍照都可以湊成九宮格發了。發的時候，周滿順帶將雲禾誇了一通，結果消息就這麽傳了出去，沒過多久，雲水鎮飽受青春期痘痘折磨的小姑娘們，都通過周滿，想要找雲禾要一點特制的祛痘膏。

周滿靈機一動，覺得這也是個商機，倒不如直接在鎮上開一個小店，專門賣女性護膚用品，還可以打著純天然無添加的標語。

雲禾考慮了一下，拒絕了周滿的提議。

雲禾解釋說：“第一，我的精力有限，數量太多我應付不過來。”

“第二，雖然現在我制作的東西效果還不錯，但是各人有各人的體質，我不能保證每個人用完我的東西後都有效果。”

其實還有第三點，之所以這些祛痘膏也好，美白霜也罷，效果這麽好，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制作這些東西的藥材都是曲賀楠那個藥材棚裏種出來的。她試過了，別的地方藥材達不到這個效果，這大概是因為晏少舒的原因，流雲小舍周圍的一切，不管是植物還是動物，都比別的地方更具有靈氣。

所以開店不現實，根本就不可能批量生產。

聽完雲禾的話，周滿也打消了這個念頭，不過偶爾在朋友圈，周滿也會宣傳一下，買不買全憑個人意願，這樣過了一個月，鎮上哪家小姑娘需要點什麽東西都會在在微信找周滿，而周滿也會在雲禾研究出新的產品後，自己試過後在朋友圈宣傳一波，久而久之，周滿的朋友圈畫風就變成了微商畫風，而她也順理成章的成為了中間人。

除了弄這些東西，雲禾也順便做了幾種新的藥油出來，都是給晏少舒用的。最近齊老先生給曲賀楠的任務加重了，曲賀楠便將塗藥油的工作交給了雲禾。

回來這幾個月，雲禾和晏少舒的交流還是和以前一樣，不太疏遠，也不太親近。兩人之間便一直保持著這樣一種微妙的平衡關系。但是偶爾，雲禾又覺得晏少舒和以前有些地方不一樣了，比如——

泡藥浴的時候，以前的晏少舒都是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但是現在，明明天氣越來越涼了，可是晏少舒卻越穿越少了，每次泡藥浴，他都穿著單薄，衣裳任由它浸水後敞開，露出清瘦白皙的胸膛以及精致的鎖骨。

雲禾擔心晏少舒受涼了感冒，明裏暗裏提醒了多次，晏少舒都視而不見。雲禾只能退而求其次，把浴池裏的水加熱，水霧更加朦朧，平添一份道不清說不明的妖冶性感。

端正清雅的晏少舒吸引著她，昳麗奢靡的晏少舒簡直是要她的命。

最折磨人的還在後頭。

為了更好的照顧雲嘉柔，雲禾特意學了按摩，於是在給晏少舒塗抹藥油的時候，雲禾也是用按摩的手法。後來，晏少舒會告訴她，他的肩膀疼，手臂疼，肩椎疼，這幾天，按摩完了小腿，晏少舒會輕靠在沙發上懶洋洋地掀一下眼皮告訴她自己頭疼。這麽明顯的暗示，雲禾沒法拒絕。可是靠得越近，心就越靜不下來。

雲禾有時候都忍不住懷疑，晏少舒是在勾引她。可這念頭剛起，她便立刻否認，晏少舒這樣的人，怎麽可能做這種事，一定是自己的心智還不夠堅定，她告誡自己，遠離他，保持距離。

可誰也不知道，看似平和的狀態下，晏少舒不動聲色地給她織了一個網，然後清醒而又理智地將她引誘進去，看著她一點一點為他沈淪。

作者：雲禾：“天涼了，您多穿點叭。”

晏少舒：“看，我的腹肌性感嗎？”

曲賀楠、關山：“先生，清醒點，你沒有腹肌。”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